惊蛰过后的长安,空气中仍裹挟着料峭寒意。大明宫含元殿内,青铜仙鹤香炉中升腾起袅袅龙脑香,与廊下悬挂的冰棱折射出的冷光交织,为早朝更添几分肃杀之气。唐太宗李世民身着十二章纹冕服端坐龙椅,冕旒下的目光扫过阶下群臣,忽然发现宰相房玄龄今日的神色格外凝重。
"陛下,臣有本奏。"房玄龄越班而出,手中象牙笏板叩击青砖,发出清脆声响。这位历经玄武门之变、贞观改制的老臣,此刻白发在晨光中微微颤动,"自陈玄策西征凯旋,陛下破格擢其为朝散大夫,食邑三千户,更委以筹建译馆、二次出使重任。此等恩宠,虽合情理,却不得不令臣忧虑。"
殿内顿时响起细碎的私语声。陈玄策的支持者们皱起眉头,而早对其升迁心怀不满的官员则露出期待的神色。唐太宗抬手示意众人安静,十二旒冕随之轻晃:"房卿但说无妨。朕擢升陈玄策,乃因其万里平天竺、扬我国威,此等奇功,难道不配破格录用?"
"臣绝无否定陈将军战功之意。"房玄龄伏地叩首,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,"然我朝铨选之法,自贞观初便定下规矩。从五品下骤升至三品,逾越七级之多,此例一开,他日边将若皆以奇功邀赏,朝廷法度何存?昔年李靖北灭东突厥,亦不过循序渐进升迁,陛下难道要因一人而乱百年成法?"
此言如巨石投入深潭,激起千层浪。刑部尚书刘德威立即出列反驳:"房相此言差矣!李靖将军之时,天下初定,局势与今日大不相同。陈玄策以三千府兵破敌数万,从松州识破波斯阴谋,到敦煌智斗迦叶宗,再至埃克巴坦那捣毁终焉之器,此等功绩亘古未有!若按部就班升迁,何以彰显陛下赏罚分明?"
"正是!"鸿胪寺卿也上前一步,"陈将军带回的玉符显圣,万国来朝阁的盛景,至今仍令诸国使者惊叹。他为大唐开拓西域,促进文化交流,此等贡献,岂是寻常军功可比?"
房玄龄却不为所动,从袖中取出一卷文书:"陛下请看,这是西域诸国近日送来的文书。吐蕃赞普言辞激烈,质问我朝为何未经知会便调动其兵力;泥婆罗也在边境增兵,索要更多通商特权。陈将军借兵平叛时,承诺的条件过于优厚,看似解一时之急,实则后患无穷。西域局势本就微妙,如今因他之举,恐生变数。"
谏议大夫魏征此时也出列,他素来以敢谏闻名,此刻神色尤为严峻:"房相所言极是。西域诸国,吐蕃狼子野心,泥婆罗首鼠两端,我朝与他们结盟,本应谨慎行事。陈玄策擅自借兵,虽胜犹败。若因此引发诸国猜忌,大唐西域百年经营,恐毁于一旦!"
支持陈玄策的大臣们纷纷反驳,朝堂上顿时争论不休。有人指责房玄龄等人因循守旧,有人痛斥魏征危言耸听。争吵声中,唐太宗的脸色越来越阴沉,突然重重拍案:"够了!"殿内瞬间鸦雀无声。
"陈玄策之功,朕从未否认;房卿、魏卿之虑,朕也记在心中。"唐太宗的声音冰冷如霜,"但西域局势复杂,陈玄策远在天竺,贸然召回恐生变故。此事容后再议,退朝!"
退朝的钟声响起,群臣鱼贯而出。房玄龄站在丹凤门前,望着漫天阴云,心中暗暗叹息。他知道,自己今日的谏言,必然得罪了不少人,但作为宰相,维护朝廷法度、提醒陛下潜在危机,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。而此时的长安,看似平静的表象下,一场围绕陈玄策的政治阴谋就此展开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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